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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贵的春天

甘肃省天水市清水县六中 刘也宁(女,汉族)

发稿时间:2019-05-06 10:02:00 来源: 中国青年网

  王富贵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临时工棚,他的工友已经睡了,震天响的呼噜和污浊的气味,搅得他心烦意乱。

  翠莲又打来电话,爹下地干活扭了腰,娘的药已经吃完了,三个孩子没人照看。她在村里泥瓦厂里找了个做饭的活,一月能挣一千多,够拉扯三个孩子,但是老人她真的没办法分心照看了……

  “你今年干脆回来吧,我们承包个大棚,也能挣点钱,总比在外头累死累活给别人打工的强。”翠莲乞求说。

  王富贵沉默了半晌,说:“我去问问老板肯不肯放人,过两天再给你打电话。”

  匆匆按下挂断,他躺在自己的硬邦邦冷冰冰的铺位上,辗转难眠。父母年老多病,大丫二丫还在上小学,幸亏义务教育阶段免学杂费,学校给孩子供营养早餐,要不两个女儿上学又是一大笔开销。

  城市的清晨总是被像王富贵这样的农民工唤醒。他们穿梭于城市鳞次栉比的钢筋水泥里,顶着尚未变暖的风,日复一日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未必休的体力活。机器轰鸣,粉尘飞扬,工服上溅满的水泥和石灰,还不到一天就仿佛身着既厚又硬的铠甲。他们满怀憧憬的来到繁华的城市,以繁重的体力活换来微薄的薪水养活一家老小。

  吃完午饭,王富贵去找了工头,工头听了他的话,想了想说:“这个月还有五天,你要是真的想走,干完这五天,领了你的工资就回去吧。”

  王富贵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熬到了回家的日子,终于可以看看几年来跑遍了无数建筑工地,却依然完全陌生的城市。

  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霓虹灯像划过的彩色照片,因为眼睛里湿漉漉的那些彩色胶片都蒙上了一层水汽,让他觉得像在梦里。行色匆匆的人流,谁也不会注意他这个灰头土脸的乡下人。

  他想起了远方的家,父母消瘦苍老的面容,孩子们的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墙上贴着女儿金灿灿的奖状……这个时候,年迈多病的老人肯定暖着热炕,妻子抓起大把蒿草,烟熏火燎地烧炕。脚边是咕咕叫的鸡群。

  心底一个声音在呐喊:“回家去!回家去!”

  登上飞驰的列车,望着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城市,王富贵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车厢里热气腾腾,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气味。混合着脚臭味、泡面味和噪杂的南来北往的方言。因为是站票,逮着一个空座位,他便坐下歇会儿。等到座位的主人上了车,他赶紧起身,讪讪的给人家赔不是。二十三个小时的车程,王富贵用尽了讨好和卑微,站的时间多,坐的时间少的可怜。

  搭上回村的班车,透过车窗,目光穿越群山,听到车厢里熟悉的乡音,他的一颗心才慢慢落到了肚子里。

  扛着大包小包的王富贵终于回到了久别的家,看着逼仄的房子里的老老小小六口人,惶恐不安。

  “爸爸你回来啦!我和我姐天天到村口去看,总是看不到你。今天我们没去,你倒回来了。”

  “城里好不好呀?有没有像电视上高高的楼房和遥控飞机?”

  三个孩子好奇的争先恐后问着城里的新鲜事。

  他暗骂自己没用,就连给孩子们买点玩具和零食他也做不到,唉,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实在是舍不得!

  懂事的女儿听见三宝问爸爸玩具,赶紧拉过弟弟,大丫笑嘻嘻地说:“爸爸那么辛苦,你还要玩具?我看你长的就像个玩具。”说着撒腿向院子里跑去,三宝毫不示弱的追上去。

  翠莲擦了擦手上的水,问:“这次回来还出去吗?”

  王富贵别过头去讷讷地说:“不去了。”

  “噢!太好啦!可以天天见到爸爸啦!”

  几声鸡鸣,几声狗叫,唤来沉沉暮霭。

  一家人围着炕桌,耳边是孩子们的嬉闹声,王富贵觉得,幸福应该就是这么个形状。

  不速之客的夜访给王家人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村支书盘腿坐在炕沿上,慢悠悠开了口:“村两委班子和驻村帮扶干部通过多方面的走访和考察,你们家由于房子失修,老人常年患病,孩子上学,缺少劳动力,评为村里的精准扶贫户了,明天帮扶干部还要来家里核实情况!”

  王富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家要脱贫了?

  村支书拍拍他的肩说:“趁年轻学一门技术,攒点钱,争取明年搬到新农村去。大家对你有信心,别辜负了党的好政策!”

  王富贵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心里还寻思着老支书的话,百感交集。他捅了捅妻子的胳膊说:“这样的好事真能落到我们家里?不会是村支书唬人吧!”

  黑暗里传来翠莲喜滋滋的声音:“肯定是真的了,我们家的帮扶干部已经来过好多次了,送来了花椒苗,开春种的三亩花椒苗已经长的像二丫的手指一样粗,这两天得去覆膜。别瞎想了,坐了一天一夜的车,早点睡吧。”

  天蒙蒙亮,王富贵迷迷糊糊听到厨房里做早饭的声音,他沉浸在久违了的幸福里。

  睁开眼,妻子已经把家拾掇的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和浆水拌汤的香味。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翠莲急急忙忙开了门,王富贵也连忙翻身下床迎出去。

  看着来人白皙清秀的脸,他愣住了:这不是初中同桌冯晓慧吗?当年他没少欺负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孩:揪辫子,往书包里放虫子……

  王富贵脸烧的通红,脚像生了根,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放,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大脑一片空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儿子跑过来对他大叫:“爸爸,爸爸,给我买一双新鞋子,我的鞋破的洞大拇指都出来了。”

  王富贵窘迫的无地自容。冯晓慧瞅了瞅他,笑着说:“还是上学时的老样子,关键时刻就哑巴了。”  

  翠莲推着他的背说:“别在院里干杵着了,进屋,进屋暖暖。”

  进了屋,王富贵像小学生一样端坐在板凳上,冯晓慧说:“这两年你出门在外,咱家的情况我怕是比你都了解,经过分析,家里主要困难是因老人长期生病、孩子上学、缺劳动技术和产业支撑,我做了个脱贫计划,老同学看看还有什么意见?”

  王富贵颤颤巍巍地接过“一户一策”表,仔仔细细看着工整的字迹迹,顿时热泪盈眶,心里却如沐春风。

  生活的蓝图在这沓表格中立体,犹如他手里划过的水泥细沙让城市中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而此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借政策的东风脱贫致富奔小康!

  送走冯晓慧,王富贵兴冲冲地扛起?头铁锨,翠莲紧跟在他的身后,扛着一卷塑料薄膜,夫妇俩给花椒树去覆膜,以保证树苗贮藏充足的水分,能够完全成活。  

  他们下了一个小坡,走过崎岖的羊肠小道,王富贵远远看见自家的梯田地里,整整齐齐的花椒树像列队的士兵,沐浴着早春的阳光等待着他的检阅。

  一棵树苗便是一方天地,每个树坑都是用?头挖出四四方方的坑,周围用铁锹拍打的棱角分明,好像一个小小的城堡,每个城堡里茁壮的花椒树迎风舞蹈,粗糙带刺的枝干已经抽出了丝丝嫩芽。

  王富贵恍若梦中:自己离家时早已经撂荒的三亩地,野草丛生,现在竟然耕种平整,充满生机。

  翠莲见他痴痴怔怔的样子,抿嘴笑着掐了王富贵一把:“咋的?不认识自家的地了?晓慧姐可帮了我不少忙,为了栽这些花椒苗忙前忙后,比你都靠得住。人家只是个帮扶干部,没亲没故的,死心塌地帮咱们,这恩情得记着!”

  王富贵慢慢蹲下身子,用手触摸树干上密密麻麻像锯齿一样尖利的小刺,内心升腾起一股强大的力量:用勤劳的汗水浇灌这些承载着很多人的期望的小树苗,使它们茁壮成长!

  他直起身子,抬头望望田间地头,漫山遍野挺拔的花椒树,宛若无数刚出生的婴儿。

  大声对翠莲说:“麻利绽开塑料纸,给树苗覆膜。”

  从城市到农村,王富贵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山梁上吹过来阵阵风儿,王富贵放眼望去,遍地鹅黄,春天真的来了。

责任编辑:马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