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理群先生著《论志愿者文化》读后感

　　前几天，我刚刚从安顺回来，参加贵州省新时代文明实践志愿服务项目展示，讲授《中国式现代化与志愿服务项目创新》课程，并为展示项目进行专业点评。在这期间，我与安顺的同志讲起阅读钱理群先生《论志愿者文化》的感受。钱先生对于在安顺生活的18年深深怀念，曾经说过“在我人生道路最艰难的岁月里，是贵州这块土地和贵州老百姓，以其宽厚的胸怀接纳了我，我也和他们一起共同经受了生命的磨难，建立起了永远隔不断的精神上的血缘关系。这成了我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为此，他推动《安顺城记》《安顺读本》《安顺文库》等编撰和出版。大家都知道钱理群先生是著名的鲁迅研究专家、现代文学研究专家、文学评论专家。但是，很少人知道钱先生对志愿服务非常关注、大力支持。20多年来，钱先生多次为高校和社会的青年志愿者进行演讲、辅导，并且编撰“志愿者文化丛书”，包括《鲁迅卷》《梁漱溟卷》《陶行知卷》《晏阳初卷》《卢作孚卷》等，在此基础上撰写了50多万字的《论志愿者文化》，2018年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出版社出版。我是五年前在广州购书中心“淘书”的时候，偶然看到这本书，最初还非常奇怪，研究文学的钱先生为什么写志愿服务的书籍。翻了几页之后，就被钱先生真挚和执着的志愿服务情怀所打动，不仅购买了《论志愿服务文化》一书，还搜集丛书的其他几本购买阅读。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写篇读后感，但是担心理解不透、思考不深，就迟迟没有动笔。这次从贵州安顺回来，感觉非常有责任让更多的人了解、理解钱先生的志愿服务情怀，就斗胆撰写本文，与大家分享。

　　01 志愿者是“从泥土中”生长起来的人

　　中国的志愿服务要有“中国的味道”。那么，“中国的味道”是什么？众说纷纭、各执一端。我阅读钱先生的《论志愿者文化》一书之后，脑子里涌现的就是“泥土的味道”。其实，我也是生长在农村的人，父母从泰国回来参加新中国建设之后，就一直在矿山工作。我出生后有10年时间在湖南省茶陵县农村的湘东钨矿生活，有8年时间在广东省增城农村的矿山生活，在农村小学读书，走农村小路上学，与农村孩子做同学。虽然后来在城市读大学和工作，但一直惦记农村和“泥土的味道。”尤其是近年来在全国130多个县区、400多个乡村社区调查辅导，更是深切体验和品味“泥土的味道”，对于钱先生书中的感悟深有体会。钱先生说，“根据我的研究，鲁迅精神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硬骨头精神、韧性精神和泥土精神。”（《论志愿者文化》P38）这也是中国志愿者需要的三种精神：硬骨头精神就是要坚持愿景、坚持情怀，不畏艰难帮助有需要的人，促进社会发展和进步。坚韧精神就是不怕挫折、不畏艰辛，一步一步实现助人目的。泥土精神就是不嫌弃、不抛弃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愿意做一颗颗泥土滋润社会、滋润他人。其实，这就是钱先生从自身生活事件中获得的认识。钱先生说，“在贵州的十八年，是我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也是最多难的时期，是贵州这块土地接纳了我，所以我对这块土地有很深的感情，我的感情已经融入了这片土地。” （《论志愿者文化》P237）在“文化大革命”动荡而艰苦的年代，钱先生获得贵州安顺这片土地人们的包容、接纳，就积累了非常深厚的感情，也成为一辈子研究和创作的思想源泉、感情基础。钱先生由己及人、由小及大，联想到青年志愿者的“泥土味”并说道，“这也是当代中国大学生、中国青年一代的精神历程走到今天的需要：走出校园，到广大的农村，到社会的底层，去认识脚下的土地，接触更真实的人生，寻找生命存在之根。”(《论志愿者文化》P300——301)中国志愿服务既要学习和借鉴外国的经验，更要扎根于祖国的土壤，从城乡发展的进程中，从人们实际生活中，探索志愿服务的路径，做出志愿服务的奉献。

　　02 志愿者要记得老百姓的朴实和坚韧

　　中国志愿服务的“泥土味”，体现出来就是志愿者对乡村社区群众的态度，就是要真正理解和亲近广大群众，尤其是农民群众、农民工群众。千百年来，养育我们的是中国的土地，抚育我们的是中国的百姓。他们祖祖辈辈在土地上耕耘、在土地上播种，生产粮食，生儿育女，让中华民族一代代繁衍兴旺。但是，老百姓也沉受很多的重负，也遇到重重的困难；然而他们坚韧地生活着、生产着，以朴实的心态迎接种种的冲击和变化。钱先生说道，“比如说，我们说农民在沉重的劳动和重重压迫下，常表现出一种坚韧与善良，而这样的坚韧与善良往往又是以安命、认命的奴隶哲学为内容的。”（《论志愿者文化》P294）在今天，既不需要将农民的朴实和坚韧拔得很高、充满赞美；也不应该对农民的朴实与坚韧横加非议、随意贬低。作为志愿者，不论是专家志愿者、技能志愿者、还是青年志愿者、学生志愿者，都应该心系百姓、走近百姓，了解和学习老百姓的生活哲理，也帮助老百姓提高知识技术，还为老百姓的生活改善、解决困难出一点力。我们到广东、浙江、陕西、贵州、四川、内蒙古、新疆等地调查辅导的时候，经常深入乡村社区交流沟通，切切实实体验到钱先生所说农民的“坚韧与善良”。当强权压下来、损害农民利益的时候，他们就奋起抗争，坚韧而坚毅；当志愿者走近农民，真诚关心和帮助的时候，他们就朴实敦厚、善良可亲。我们不论是志愿者专家也好，是志愿者领袖或者骨干也好，深入乡村社区的时候，就是要记住老百姓的朴实和坚韧，以此为基础进行交往沟通，提供关心帮助，才能够真正取得良好的效果。

　　03 青年志愿者要敢于“从殿堂走向泥土”

　　志愿者也是普通人，也知道在城市里的生活比较舒适，在校园里的活动比较轻松，真正走到农村、真正走到山区，与农民交往交流，为农民提供服务的时候，就要付出更多，就要克服困难。因此，志愿者不能“有心无力”，而是要“有心有力”。“有心”就是在“繁华世界”，在“殿堂之上”，仍然要经常想到乡村山区，经常想到农民兄弟。“有力”就是不仅仅停留在“想帮助”“说服务”，而是要真正走出校园，走向山区农村，体验农民的生活，提供切实的帮助。钱先生在部分志愿者“简单生活”讨论会上说，“你们正在组织起来，尝试创造‘新生活’，提倡并身体力行‘简朴生活’‘农家生活’。这背后蕴含着的，就是要建立人与自然的新关系，寻找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城市文明与乡村文明、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之间的新的结合。”（《论志愿者文化》P206）其实，钱先生也是知行合一、身体力行的志愿者，几十年来经常走出高校殿堂，回到贵州省安顺地区（现在的安顺市），为发展农村的教育、振兴农村的文化作出贡献。即使年纪大了，行走不方便，也还是为“安顺文库”等呼吁和推动，作出多方面的贡献。我们也是学习钱先生的朴实作风，近年来深入很多省份的村村寨寨，为农村干部、农村群众传播文明实践知识、志愿服务知识。在这一过程中，切切实实感到“走出殿堂”“走进乡村”非常必要，既能够帮助乡村志愿者、乡村群众；也能够让志愿者感悟“真正的中国”“乡土的中国”，从而具有更加扎实的思想认识和志向信念。

　　04 任何高尚的理想都要在泥土中滋润

　　志愿服务是崇高的事业，志愿者要有爱的信念和高尚的理想。但是，任何崇高、高尚的事业都是从小做起，一步一步积累的。为此，志愿者尤其是青年志愿者既要有理想，更要脚踏实地、实实在在做好服务。泥土的养育、泥土的滋润对于志愿服务的发展具有不可或缺的价值，需要志愿者更多的关注和重视。钱先生介绍，鲁迅说过大多数人是难以做到天才的，那就踏踏实实做好泥土。钱先生又介绍，“而且鲁迅还说，天才是需有泥土作为基础的，我们做不了天才，就做培育天才的泥土，也自有一种价值和意义。”（《论志愿者文化》P41）这里就说到了三重含义：一是做天才的贡献，二是做泥土的贡献，三是做泥土培育天才的贡献。志愿者要对这些看起来简单的分类，进行仔细的品味，力求更深的理解，就能够获得启迪。每一个人，每一个志愿者都很难奢望做天才，但是也要有天才的理想和抱负，就是一点点改变社会、推动进步。除此之外，志愿者乐意向广柔而朴实的泥土学习，滋养万物、滋润社会。记得在40多年前，我大学毕业到广东省团校工作，选择研究方向的时候瞄准人的现代化。著名社会学家陆学艺先生在一次全国社会学年会期间，与我们年轻人交流的时候，对我说，“小谭，你不用管什么新理论、新方法，只要一心一意深入珠江三角洲地区，踏踏实实调查研究农村城市化、农民市民化，认认真真搜集资料，认认真真思考提炼，有了体会和见解，就能够获得学界认可。”因此，我从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就是反反复复、长年累月深入珠江三角洲地区研究和思考。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转为调查研究志愿服务之后，就不仅仅在珠江三角洲地区，而且走向全国的各个城市和山区，与乡村社区的群众交流，理解对志愿服务的需求；与城市与农村的志愿者骨干交流，了解服务心得和面临困难，同时，用我们所学的专业知识技术，用我们掌握的各地经验做法，为城乡志愿者提供支持，为城乡群众提供帮助，就受到大家的欢迎，也很有成就感。所以，我们特别认同鲁迅先生、钱理群先生所说做“做泥土”，发挥“泥土”的培育功能，也是非常有价值，非常有意义的。

　　05 志愿服务是“回归乡下”踏实做一点事情

　　志愿服务既有轰轰烈烈的业绩，也有平平凡凡的痕迹。记得我们曾经参与北京奥运会志愿服务的研究、广州亚运会志愿服务的研究，那是一个热情澎湃的时刻，那是一个高光耀眼的时刻，志愿者的服务成为全球全国的关注焦点。但是绝大多数时候，志愿者没有这样的高光、光芒，而是深入社区、深入农村的点点滴滴、平平凡凡贡献。正如钱先生在书中反反复复鼓励的，让青年志愿者回到家乡、回到农村，力所能及做贡献。“据我的观察，你们（青年志愿者）的工作往往会产生‘瞬间的永恒效应’。在上次的汇报会上，许多同学都谈到，你们到农村去，反应最强烈的是那些农村的孩子，特别是一些女孩子，他（她）们几乎被你们迷住了。因为你们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全新的‘远方世界’。”（《论志愿者文化》P293）在这里，钱先生所肯定的“瞬间的永恒效应”就是非常值得重视，非常值得宣传的成效。不论大学生志愿者暑期支教开展的助学服务，还是西部计划、支教团开展的一年两年服务，或者专业志愿者、社团志愿者定期不定期到山区、到农村开展的科普服务、法律服务、卫生服务、关爱服务等等，在历史的长河中都是“一瞬间”。然而，志愿者用热情和爱心，带给山区农村群众的“一瞬间”好感、“一瞬间”收获，就会在心灵中播下种子，一旦有机会就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记得我曾经到一个西部省份讲课，接待我的志愿服务联合会秘书处工作人员说，“谭老师，我就是留守儿童，曾经得到志愿者的关爱帮助。现在，我大学毕业就选择到志愿组织秘书处工作，更好地回馈社会、帮助他人。”这就是“瞬间的永恒效应”产生的结果，对人的一生有深远影响，对社会的发展有促进作用。

　　06 情怀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爱心就是不嫌弃

　　志愿服务是做好事、帮助人的。因此，有些志愿者，尤其是青年志愿者就以为一定受到社会的欢迎，一定会非常顺利地开展服务。其实，这也是幼稚的想法，现实往往是非常复杂的。既可能由于人心复杂，乡村社区的群众对志愿者不信任、不理解，产生隔阂与矛盾；也可能由于志愿者缺乏技术技能和做得不够好，受到群众的批评指责。所以，我们知道，志愿者的理想很丰满、情怀很丰满，然而遇到现实的冲击却是“很骨感”“很无奈”。在钱先生《论志愿者文化》这本书中，就有一位充满热情的志愿者，回到家乡农村开展服务，原想促进改变，却在实际中碰得头破血流、屡屡受挫。这位青年写信给钱先生求助，钱先生非常细心和耐心地提出解释、引导。恰恰在钱先生等有爱心、有智慧的长者引导下，这位青年不断调整方式方法，不断提高素质能力，不仅仅坚持做好农村服务，而且获得越来越大的发展空间。正是基于这种志愿者磨练、锻炼中的成长、成熟，以及带给社会的良好变化，让钱先生对未来抱有希望。他说，“其实，我之所以重视青年志愿者行动，就是因为在我看来，这是一群年轻人联合起来，在参与社会实践中，重建价值理想，寻找自己的人生之路的行动。”（《论志愿者文化》P338）从1995年以来，我就投身推动青年志愿者行动、推动志愿服务事业，也就是相信在志愿者的努力下，社会必将一点点改变、一点点进步。记得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我向别人介绍“在研究志愿服务”的时候，总是有人询问，“你到朝鲜了吗，搜集志愿军资料吗？”与那个时候大多数人对志愿服务的不了解、不关心相比较，现在全社会对志愿者的认识和认可程度大大提高了。当然，这时候就带来对志愿服务新的误解，以为“是免费劳动力”，以为志愿服务“无所不包”，以为志愿者“什么都会，什么都要做”等等。这些都是发展过程遇到的问题，需要一步一步改善、一点一点解决，从而促进志愿服务事业的健康发展。

　　07 志愿者要有批判精神更要有建设心态

　　我这五年来，反复多次阅读钱理群先生的《论志愿者文化》一书，很早就产生撰写一篇书评，面向广大志愿者和志愿组织推介的想法。但是迟迟没有动笔，就是基于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钱先生谈到志愿者文化的领域非常广泛，从古到今、从城市到农村、从现实到理论，我担心理解不够深入，把握不够准确，书评写不好就会误导读者。另一个原因就是钱先生的书中充满批判精神。大家知道，钱先生在鲁迅研究、现代文学研究中就是充满批判精神的，对于许多“既定之说”敢于质疑或者否定。同时，钱先生对于教育体制、教育现象的强烈批判精神也是人所周知的，尤其是提出现在的大学培养“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说，引起全国的轰动。同样，在志愿服务文化传播中，钱先生也是充满批判精神的，钱先生说，“只要还有一个生命不自由、不幸福，我们就是不自由、不幸福的。因此，我们要永远站在社会弱势群体这一边，为他们呼吁，为他们服务，这是我们自觉的使命。”（《论志愿者文化》P232——P233）这样，就让我对钱先生《论志愿者文化》一书有赞赏的地方，也有商榷的地方。如果询问我对这本书的认同感，我会提出“七三开”的比例，即非常欣赏和赞同其中70%的观点，但是对其中30%左右的观点存疑或者不认同。我与钱先生一样，认为目前中国的教育，中国的管理，中国的公益，包括延伸到县镇、村居的很多做法，都存在不少问题，存在不少毛病。不同的是钱先生的人文情怀非常浓厚，对于这些不好的东西，有毛病的东西，就直接批评，直接呼吁改变。我则是一个现实主义者，知道很多教育问题、管理问题的出现，不仅仅是管理者的动机因素，很多是层层贯彻过程中的“加码”“极端化”影响。所以，我很少直接批评各地区，尤其是基层的体制、措施、做法、说法，而是在交流的时候善意提出可以改进的建议，善意提出可供借鉴的经验。因此，在撰写这篇读后感的时候，我希望更多的读者，在阅读和吸收钱先生的观点、论点时，学会从批判精神转化为建设心态，或者说将批判精神与建设心态相结合。这样，读者将书中列举的问题，与本地对照的时候，发现有类似的情况，就不是简单的批评、指责，而是深入了解前因后果，然后帮助寻找解决的思路、解决的方法。这也就是志愿者到乡村社区后要发挥的积极作用，要推动的发展进步。

　　钱理群先生是鲁迅研究的大家，是现代文学研究的大家，是文学评论的大家，同样也是志愿服务领域的好导师、好专家。在《论志愿者文化》一书中，钱先生既分析近代以来先贤中体现的志愿服务理念文化，也面对现实引导志愿者尤其是青年志愿者勇于探索创新、积极参与服务。与此同时，钱先生身体力行，将自己为贵州省安顺地区文化发展做的贡献，为“西部阳光”等志愿者团体发展所做的贡献，为上门求助的青年人、志愿者所做的贡献，也真诚、坦率地与读者分享。我在阅读本书的时候非常受感动，觉得就是一个长辈衷情志愿服务发展，面向广大志愿者的娓娓道来、循循善诱。所以，我特意撰写这篇读后感，愿与广大志愿者分享交流（2023年7月22日于峰境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