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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岛上的年轻人

发稿时间:2018-07-21 16:44:00 来源: 《中国青年》 中国青年网

是什么让他们愿意离开家乡、远离繁华,甘愿做一名“科学岛民”而乐此不疲?
科学岛上的年轻人 

  从合肥市区顺着科学岛路一路向北,经过一架长长的桥,就来到了一座被当地人赞誉为“高大上”的小岛。这里三面环水,是合肥人的“大水缸”董铺水库中的一个半岛,面积不过2.65平方公里。最初并没有一个叫得响的名字,直至1998年,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莅临视察时,对这里的科研环境给予高度评价,并欣然题词“科学岛”,小岛才正式得名。

  一进岛,气氛变得沉稳静谧,绿树成荫,鸟叫虫鸣。掩映其中,由一栋栋小楼组成了中国科学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以下简称“合肥研究院”)——楼层不高,并不打眼,但这里的科研脉搏却与世界最前沿同频共振:全球第一台全超导托克马克实验装置“东方超环”(俗称“人造小太阳”)就诞生于等离子体研究所;吸引“哈佛八剑客”等海归集聚的稳态强磁场实验装置已经创造过多项世界纪录;固体物理所的缓冲吸能材料曾为“嫦娥三号”软着陆落月提供技术保障;就在不久前,我国首颗高分辨率大气环境观测卫星高分五号搭载的三台有效载荷亦在此研制……

  漫步在岛上,你随时可能会碰见两院院士在打球,“万人计划”研究员、海外评审专家在静坐沉思,迎面走来一个面容年轻、衣着朴素的人,若把他的研究成果翻出来,说不定就能震你一惊。来自合肥研究院最新的统计数据显示,如今在这里2600多名在岗员工中,45岁以下者占比76.1%,平均年龄为38岁,截至“十二五”末,高层次人才由“十一五”末的111人增加到353人。正如有人所说:这里有老牌科研院所的专注和成熟,也不失那抹年轻的朝气,中青年骨干力量正在逐渐挑起科研创新的大梁,彰显出蓄势待发的力量。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青年》记者在此番科学岛的采访中,遇到了70后、80后、90后,却没有一位是土生土长的安徽人。然而在与他们的对话中,记者总能被他们传递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所感染,是什么让他们愿意离开家乡、远离繁华,甘愿做一名“岛民”而乐此不疲?每个人自有说法。

  越出国越爱国,越比较越自信

  “从1913年以来,共19项与磁场有关的成果获得诺贝尔奖,可见强磁场对催生新的科学发现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

  自去年8月起,“八剑下哈佛,共聚科学岛”的新闻不断登上各大媒体的头条。人们都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会离开世界公认最顶尖的哈佛医学院,也没有选择中国生命科学的重镇京沪二城,而是留在了合肥地处偏僻的科学岛?作为“八剑客”的“探路先锋”,王俊峰的话一语中的。

  王俊峰在美国呆了十几年,也曾在美国国家强磁场实验室攻读博士学位,他深知强磁场实验装置的重大意义:这种通常要比地球磁场强度高数十万倍以上的极端磁场环境,会为科学家探寻物质内部的微观结构变化打开一扇新的窗户。于是在2009年,当他听说中国也要建设强磁场科学大装置,内心非常振奋,便主动联系了合肥科学院的领导。回国经历了两天的详谈,他便打定主意举家搬迁合肥。

  王俊峰的举动无疑会在同样怀有归国热情的海外学人心中激起涟漪。时隔两年,他在岛上迎来了昔日的哈佛好友刘青松。今年五四期间,记者采访了这位继王俊峰之后第二个归国的哈佛博士后,刘青松目前也是这支青年海归转化医学创新团队的负责人。

  “在美国那么多年,我总觉得有一种漂泊感,毕竟那不是咱家。”老家山东的刘青松讲话坦诚。其实就在2011年,蓝图中的大装置还远没有建成,配套的实验楼也没有完工。然而刘青松却被时任院党委书记匡光力的一番话深深打动:“青松,你看我们提供什么条件你能过来?你今年32岁,而我也是在32岁的时候从德国学成回来,抱着创业的决心打开了新的天地……”

  刘青松被老科学家艰苦创业的精神点燃了,他不仅决心自己要回来,携同为哈佛博士后的妻子刘静回来,还打算请更多人回来。当他了解到在这里不需要论资排辈,可以直接作为学术带头人组建自己的团队,他就向院领导申请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招聘自主权。就这样,曾为哈佛医学院华人学生学者联合会主席的刘青松找到了在生命医学的不同领域各有建树的张钠、张欣、王文超、林文楚、任涛——“八剑客”的陆续到来,将一条从蛋白到细胞,到动物,到药物研究的学术链在这里打通。

  从“万人计划”领军人才、“青年千人计划”,到中科院“百人计划”、“安徽省百人计划”,在科研上他们得到了国家、地方人才政策的倾斜,在生活上院里也悉心考量着他们在方方面面可能遇到的问题。匡光力说:他们原来拿的都是绿卡,小到去银行开个账户、办个信用卡,大到在这里买房子,能不能有张房产证,子女如何上学,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我们就跟省里面反映,及时协调有关部门,都帮助解决了。

  伴随着稳态强磁场大装置的日益成熟,八年来王俊峰、刘青松领衔的这支创新团队也收获硕果累累。他们在《自然》等国际知名期刊上发表文章100余篇,并构建了全世界最大的激酶靶向药物全细胞评价技术体系。目前,由团队内部孵化的中科普瑞生物医药科技有限公司作为科研成果的转移转化平台,已为国内超过100家同行单位提供药物评价的服务,与10余家医疗机构展开示范性合作,以国际前沿的“精准用药技术体系”为近3000例癌症病患最大限度地筛选可用之药。他们研发的抗急性白血病国家I类创新靶向药物已经获得了国家的临床试验批件,更多的创新药物也已经进入了产业化开发的管线。

  刘青松感慨:如果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科学家们回国是因为“祖国需要他们”,那么到了我们这代人更多是“我们需要祖国”——我们很幸运,正好赶上了祖国蓬勃发展的大好时期,这里也愿意为我们提供舞台,为什么不回国呢?

  “越出国越爱国,越比较自信”,道出了越来越多留学生的心声。在“八剑客”之后,又有20多名来自美国、德国、日本、瑞士、芬兰、韩国等国以及港澳地区的青年留学人员加入,一个多学科交叉的转化医学创新研究团队初具规模。

  我是90后,我有个核聚变之梦

  “一杯海水能提炼出的聚变燃料可以相当于300公升汽油,这意味着什么?人类将一劳永逸地解决能源危机。”说起自己从事的研究,徐玉平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位90后的阳光小伙,年纪轻轻已发表SCI第一作者论文多篇,获得两项国家发明专利,去年入选博士后创新人才支持计划,还是岛上羽毛球单项赛多年的双打冠军。

  徐玉平告诉记者:“六年前本科毕业,我毫不犹豫地奔向了合肥。毕业时正好有中科大的老师到西安来宣讲,我一听到关于核聚变的内容就觉得太神秘太刺激了!”

  不同于核裂变,核聚变的物理反应不仅可以被人为控制,而且可以从海水中提取原料,也不会产生任何放射性废物。核聚变反应堆一旦成功,则可能为我们提供取之不尽的清洁能源。而中国最负盛名、研究可控核聚变的大科学装置“东方超环”(模仿太阳的反应原理制造)就坐落于科学岛。徐玉平解释: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在做选择时往往喜欢挑战,于是经过面试,便来到岛上攻读博士。

  虽然年纪不大,可谈起“人造小太阳”的历史他如数家珍。当年,合肥曾用很多丝绸、瓷器以及羽绒服换回了一台被前苏联淘汰的装置,却因为一个关键器件出现故障致使整个团队停工。当他们费尽心思终于把苏联专家请过来,对方一下飞机却提出要休息,无奈大家只能一边好好招待一边等待,何时解决问题只能听命于人。有此教训,当2006年合肥开始自行建设这一装置的时候,李建刚院士誓言:核心技术部分一定百分之百国产化啊!

  可是自主研发何其艰难?这一装置集中了超高温、超低温、超大电流、超强磁场、超高真空五个极限。举例来说,它的中心温度要达到比太阳温度更高的上亿摄氏度,而一端却要用液氦冷却到近乎绝对零度(零下269℃)——在几米的范围之内,要实现如此之大的温度差,简直就是攀登科研的珠穆朗玛峰!因此,需要机械、电源、超导、计算机等等各专业的人才共同协作努力。

  而作为材料专业的研究人员,徐玉平所在的课题组主要是研发装置中最靠近中心部分的外包围材料,涉及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部件——偏滤器。“前后用了5年的时间,我们的职工和学生紧盯住工厂里的每一步生产和制造,不断发现问题,才解决了钨铜扩散焊接等一系列国际难题,而今成品已经在我们的大装置中成功运行了多个实验周期。”

  “目前我们的偏滤器已经得到了法国以及国际热核组织的认可”,让徐玉平无比自豪的是,“原本在欧盟、印度、日本、韩国、俄罗斯、美国、中国七方合作的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堆(ITER)计划中,犉似髡庋暮诵牟考墙挥扇铡⒍砹焦涸穑蛭瞧鸩胶茉纭5笔保莨使浪闼辽傩枰?5年的研发周期,而在曾经被认为材料学相对落后的中国,我们竟然完成了如此跨越式的发展,可以说令世界刮目相看。”

  “我们希望有一天世界上第一个核聚变的电站能在中国建立起来”,这是“东方超环”团队的中国梦,也是等离子体研究所所有年轻人共同的强国梦。

  对于这样有梦想的青年,合肥科学院自然也不会薄待。去年徐玉平入住了岛上的博士后3A公寓——一个人享受三室一厅,家具家电一应俱全,若有问题免费维修。而如此条件的住房每月仅收取象征性的三、四百元月租。

  徐玉平笑呵呵地向记者透露,他在合肥本地找到了理想的女友,未来这里就是他安家定居之所在。

  永远属于科研人的一片净土

  “大家看空气质量预报会讲PM2.5多少微克每立方米,事实上它说的只是近地面某一个点。只有通过遥感(卫星搭载仪器)的手段才能更精准地探测污染物在大气层中的分布,从而对空气治理给予指导。”

  近年来中国城市不断迎战“霾伏”,让80后女副研究员陈臻懿的研究领域——环境光学监测越来越受人瞩目。从北京奥运,到APEC峰会,再到杭州G20峰会,她所在的团队都要为这些国际性盛会保驾护航,出谋划策。

  然而谈起自己目前负责的重点课题,其中包括一个被科研界公认最公平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以及一项青年973项目,陈臻懿谦虚地说一定程度上还是仰仗导师的科研敏感性。

  当年硕士毕业,陈臻懿也向往过大都市上海,可是犹豫再三,还是觉得自己的导师刘文清院士魅力太大了!“虽然第一眼看上去他很严肃,甚至让人不敢直视,可是接触下来,能感到他愿意手把手地带你。他永远都是整栋楼里最后一个关灯的人,有时为了帮助大家研究课题,他甚至会在半夜一两点钟发来参考文献。也正因为长期钻研文献,他的理念非常先进,会帮助我们少走很多弯路。”

  除了老一辈科学家的引领,合肥科学院也很重视对年轻人的扶持。“在你资历尚浅的时候,申请项目往往比较困难,而在我们这里有一个院长火花基金,当年是10万,现在增加到15万,它鼓励你去探索,并不苛求你产出多少。”陈臻懿坦言,自己曾经也是这个基金的受益者,并且通过这个项目获得了一些成果从而孵化了后来的973项目。

  12年了,陈臻懿在合肥结婚、生子,科研之路也走得近乎顺风顺水,但在她的眼里,科学岛上的环境却没什么变化。即便如今,岛上仍没有建起一座大型超市、也没有KTV、电影院等娱乐设施,可也正因此,科学岛永远那么安静,让人可以心无旁骛,这是一个真正能让爱科研的人干成事业的地方,是永远属于科研人的一片净土。(文/本刊记者 张斯絮)

责任编辑:马云飞